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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散文
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一個人拼搏在外,不管生活多苦,也不管身心漂走多遠,只要一想到自己家的炊煙接地連天的裊裊升騰,那種一子孫連綿的感覺也就會油然而生。炊煙是家的根。
村莊的每一縷炊煙,都是一株生長在萬里長空中的參天大樹。躺在村莊的任何一個角落,去聽這樹在風里搖擺的聲音,一種穿越時光長廊的快一感總會很自然地流遍整個身心。那是一種顏色與顏色變化的聲音,一種味道與味道相互交一融的聲音,一種親情與親情流動著濃厚縈繞的聲音,也是一種天亮與天黑彼此交替著輪回的聲音……在我兒時的許多日子,我就常常在這樣的聲音里一個人悄悄睡去,直到焦慮、慍怒又擔憂的祖母掂著小腳四處尋找,她風一樣飄蕩的呼喚一聲又一聲地掠過我的耳際,我才會撿起書包一路小跑著趕回家去。
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它總像云彩一樣游蕩在我深遠的記憶,讓我不論身在何處,都能夠一抬頭,就會很清晰地感覺到它親切縈繞著的蔭蔽和呵護。
我們家是一個人員比較多的大家庭,我兒時雖然和祖父祖母在一個院落里生活,但我的父母是與這個大家庭分灶另過生活的,只是身為長門長孫的我從來都不曾有這個“分家”的概念:由于弟妹們多,我從記事起自己的吃住都是跟著祖母的。
總是喜歡圍繞著祖母在廚房里轉,夏日天太熱時,我也會搬出一只杌凳,面朝廚房坐在院子中央的槐蔭下聚精會神地凝視著那一縷又一縷升騰著的炊煙。它們由燒柴的鍋灶口彌漫著溢出,在廚房的上空裊裊飄蕩著升起,那種可親可愛的搖擺,總會使我聯(lián)想到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記得一位寫詩的朋友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一首詩能像一棵樹那樣可愛,詩是像我這樣的一位愚笨之人才寫的,可樹只有上帝才能造出來。”而炊煙——這根植在萬里長空中的大樹,更是人工和天地造化的杰作。
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一個人拼搏在外,不管生活多苦,也不管身心漂走多遠,只要一想到自己家的炊煙接地連天的裊裊升騰,那種一子孫連綿的感覺也就會油然而生。炊煙是家的根。我們在大地的深處生存,在人與人的擁擠里趕自己的路,就是靠著這一縷又一縷上升著的炊煙,靠著這炊煙和陌生的外界保持著一種息息相關的神秘聯(lián)系。俗話說,“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生氣!钡稛熞婚_始升起來,一個家便由此活躍起來了,一個清冷的村莊也就頓時顯示出了生機。
炊煙是家的根,人一旦離去,首先消失的就是炊煙。沒有了炊煙裊裊,一個家便從此只是一幢空房子、一所空院子,就像一條永遠斷流的河,從此不再叫做河一樣,一個失卻了炊煙的家,在主人遠去的身后時光里,便開始一天天的丟失。我三爺爺原來的家就是這樣一天天走丟的;三十多年前他帶著一家大大小小“闖關東”,留下三間房子和一所空院子交給我的爺爺和父親照看,在他們走后的日子里,一天天長大成|人的我,親眼目睹了這所院子的破落和房子的最終倒塌。如今,三爺爺和他的子孫們一起定居在遼寧省的鐵法市,留在故土魯西南的家,對于遠在千里之外大東北的他們來說,只是越來越遙遠的一處殘破的記憶。
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炊煙裊裊,就如一棵枝繁葉茂的樹綴滿花朵,它安祥地在陽光中沐浴,在微風里搖擺;這柔和的一道風景,它如彩虹一樣亮麗,又似白云一般飄逸,昭示著一個家庭的溫情和一個村莊的祥和。
那么,這應當是怎樣的一株樹呢?
它應該是一株柳樹,就像我故鄉(xiāng)村頭的那棵垂柳,它歷經小村的百年滄桑,雖也曾被刀砍過,被火燒過,兵荒馬亂的日子里還不幸被當過絞架,可它依然保持著很普通的外表。
它應該是一株棗樹,長在故鄉(xiāng)老院子的墻角,彎曲的枝桿布滿龜裂的樹皮,它靜立在春天的一隅,一生都與高大和挺拔無緣。一樹碎小的葉片間掛滿淡黃的星一樣的花朵,稀疏的枝冠在微風里不停的抖動,總讓人覺得它柔一弱的身姿最終也結不出幾顆綿一軟甘甜的棗子。
它也應該是一株楝樹,一株從細密的根須一直苦到最細小枝葉的苦楝樹。在故鄉(xiāng)貧瘠的黃土地上,它的身影貫穿那些鉛灰色的日子,折射著貧困歲月的苦澀。
它更應該是一株榆樹,就像祖母住的老院子南墻邊的那棵百年老榆,它高大、蒼勁、挺拔、偉岸猶如我祖先中的男人。如今,祖母住過的老屋隨著她西去的多年后早已倒塌,老榆樹已是老院子曾經存在的唯一見證。佇立在小村一連片新崛起的瓦舍之間,已有半個枝冠枯死的老榆樹愈發(fā)顯得蒼老,但它枝杈上的鳥巢依在,它依然站在小村風景的頂端,歷史的深處,日子的前沿,在風里伸縮著蒼勁的枝臂,捧著鳥兒的歌,一年一度的呼喚著新的春天。每次回老家望著它我都會想;我自己也不正是它多年前放飛的一只鳥兒嗎?在另一片它望不到的城市里,默默地感激著它的養(yǎng)育,用另一種同樣強勁的飛翔姿勢,點燃著它深遠的祝福和企盼。
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它總在游子的記憶里飄蕩;即使日子久遠,萬里相隔,也割舍不下這靈魂深處的思念。我們在這樹的濃蔭庇護下一天天長大,又一天天走遠,許多的時候,我們也是否想到過它的快樂和憂傷,它的孤獨與寂寞呢?雪封四野的冰天寒夜里,它是否因為自己孤獨的守望而神色黯然?灼一熱干旱的季節(jié),它是否也曾感到恐慌與不安?昔日嬉戲繞膝的我們一個個離去,它是否也有過令人心痛的無奈和傷感?
面對炊煙,面對這一株空中的樹,我們在接受了它無私的給予之后,是否應該想到也能為它做點什么?哪怕是小站一會兒,凝望一下它云一樣的升起,又霧一樣的飄散,甚至只是僅小坐片刻,聆聽一下它由心扉翻騰而出的傾訴。面對炊煙、面對故土、面對母愛……面對這一株空中的樹,我們誰又不應當肅穆佇立,心清如水,以一種最最虔誠的仰望姿勢,傾聽它飄蕩著歲月落葉的足音……
炊煙是一株空中的樹。這原本是我才十多歲的兒子作文中的一句話,沒想到從一出生就呆在城市里,一直靠液化氣和石油天然氣煮飯喂養(yǎng)的他,竟然能冒出這樣一句蘊含鄉(xiāng)土詩情的話,不由讓一直擔心他長大了不識“五谷”、找不到祖籍路的我刮目相看。由此我想:具有親情血緣的基因是非常強大的,它能穿越時間和空間,更不會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改變,這正如我們注入骨子最最深處的一種信念,是定格的一種恒遠的信仰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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