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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酬神戲劇演出形式的探討論文
清代佛山地區(qū)凡遇重要節(jié)日和祭祀慶典,常以戲曲的形式舉行娛神活動。對于這種民間自發(fā)組織的娛樂盛會,民眾踴躍參加。酬神戲在娛神的同時娛人。酬神戲?qū)Ψ鹕降膽蚯莩�、宗教信仰、民眾精神慰藉、休閑娛樂、維持社會秩序等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1清代佛山地區(qū)的酬神戲曲活動概況
佛山是粵劇的起源地之一,清代該地區(qū)的戲曲活動十分繁盛。清代《汾江竹枝詞》:“梨園歌舞賽繁華,一帶紅船泊晚沙,但到年年天貺節(jié),萬人圍住看瓊花。”(卷十一藝文志下)[1]這顯示出時人對戲曲活動的熱愛以及酬神戲演出的熱鬧情景�！胺哺魇「菘h以及鄉(xiāng)鎮(zhèn)村社,遇歲晚務(wù)間力作休息之際,醵金賽神,群聚飲福或演戲酬報,以為一年勤勞值,此間暇恣意行樂耳[2]。一年的辛苦之余,民眾“醵金賽神”,以看戲來化解長年累月辛勤勞作帶來的疲憊,演戲成為最受民眾歡迎的休閑娛樂方式。中國傳統(tǒng)戲曲表演與祭祀活動的結(jié)合一向緊密,在重要的節(jié)日或祭祀慶典活動中多會選擇戲曲演出以示敬神。人們無論是求家族振興、功名、財利,還是求子、豐收、平安等等,都渴望得到神靈庇佑。當愿望得以實現(xiàn),一方面需要酬謝神靈,另一方面也需要神靈能夠繼續(xù)保佑自己,滿足自己進一步的愿望。請戲班來唱戲是眾多酬神方式中重要的一種。佛山地區(qū)酬神戲演出具有周期性的特點,“三月三日靈應(yīng)祠神誕,鄉(xiāng)人士赴祠肅拜,各坊結(jié)彩演劇,曰重三會,鼓吹數(shù)十部,喧騰十余里……”,“三月……廿三日天后神誕……演劇以報,肅以迓者,次于事北帝�！�,“六月初六日普君神誕,凡列肆于普君墟者,以次率錢演劇,凡一月乃畢�！�,“九月廿八日華光神誕……集伶人百余,分作十余隊,與抬香捧物者相間而行,璀璨奪目,弦管紛咽,復(fù)師彩童數(shù)架以隨其后,金鼓震動,艷麗照人,所費蓋不貲矣!”,“十月晚,秋獲畢,自是月至臘盡,鄉(xiāng)人各演劇酬北帝,萬福臺中,鮮不歌舞之日矣!”[3]一年時間周期中,酬神演戲的頻率之高,令人慨嘆。
2清代佛山地區(qū)酬神戲的特點
清代佛山地區(qū)酬神演戲具有以下特點:
1)所酬之神類型多,跨越佛道兩教,亦有民間傳說之神。佛山地區(qū)酬神最隆重的是北帝,屬于道教的神,但也有佛教的神如觀音,還有經(jīng)由民間傳說而由人成神的關(guān)公。可見清代佛山地區(qū)酬神對象具有一定的模糊性。當然,所酬之神的地位有高有低。如北帝在宋代以后常被朝廷敇封,納入王朝神靈祭祀體系中,具有正統(tǒng)性的地位,因此其地位較高。而城隍廟、土地神這些在神界地位不是很高的神也被普通民眾供奉酬謝;此外,還有諸如“普君”、“主帥”等名不見經(jīng)傳的神。比較特殊的神,如戲曲行業(yè)神———華光大帝,在外地得到供奉的機會大概不是很多,但佛山作為粵劇的起源地,華光大帝誕具有重要意義,慶祝活動也就熱鬧非凡。
2)酬神演出時間多而久。神誕日幾乎貫穿全年:二月二,土地會;三月三,北帝誕;三月二十三,天后誕;六月六,普君誕;七月初六,主帥誕;九月二十八,華光誕,僅僅這些神誕日演戲就已經(jīng)是一年里弦歌之聲不絕于耳了。除了神誕日當日必演戲之外,酬神戲往往不止一天,如北帝誕,慶�；顒託v時兩天:三月初三日,“神晝夜游歷,……四日在村尾會真堂更衣,仍列儀仗迎接回鑾”。華光神誕則需三四天:“各坊建火清醮,以答神貺……凡三四晝夜�！逼站Q是從“六月初六日普君神誕”開始,大約需要“一月乃畢”;而一年忙碌之后的酬謝北帝的活動更是從“十月晚”“自是月至臘盡,鄉(xiāng)人各演劇酬北帝,萬福臺中,鮮不歌舞之日矣!”[3]足有兩月之久。
3)酬神戲費用高。以華光神誕為例,逢華光誕,“各坊建火清醮,以答神貺。務(wù)極華侈,互相夸尚。用綢綾結(jié)成享殿,綴以玻璃之鏡,襯以翡翠之毛,朱欄樹其前,黼座憑于上。瑰奇錯列,龍鳳交飛,召巫作法事,凡三四晝夜。醮將畢,赴各廟燒香,曰行香。購古器羅珍果葷,備水陸之精,素擅雕鏤之巧。集伶人百馀,分作十馀隊,與掂香捧物者相間而行,璀璨奪目,弦管紛咽。復(fù)飾采童數(shù)架,以隨其后,金鼓震動,艷麗照人,所費蓋不貲矣!”[3]從上述材料滿目琳瑯的飾品描述中,佛山酬神戲的奢侈之風(fēng)就可見一斑。更有演員百余人,分作十幾隊,與“掂香捧物者”并行,不僅“弦管紛咽”,還有“采童數(shù)架”,以吸引觀眾。
3酬神戲的社會功能
1)民眾的精神得到慰藉。佛山一年到頭的酬神演戲既是酬神,更是慰人。以神靈之名,給予人們安全感,使之感受到生命意義。傳統(tǒng)社會,人們對于自然界和人類本身的認識是非常有限的。面對死亡、疾病、戰(zhàn)爭、饑餓、自然災(zāi)害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內(nèi)部紛爭等問題,人們需要各種代表某種抽象正義觀念的神明權(quán)威來維持和調(diào)節(jié)人和人、人和自然的關(guān)系。清代佛山“地廣人稠,神廟之多,甲于他鄉(xiāng)�！盵4]據(jù)統(tǒng)計,清代佛山地區(qū)的寺廟就達134座[5]。可見,當精神需要撫慰時,民眾選擇相信神靈:“盛禱禳之報賽,是雖鄉(xiāng)邦習(xí)尚,良由神廟莫靈”(卷八祠祀一)[6]。佛山作為明清時代崛起于嶺南的“天下四大鎮(zhèn)”以及“天下四聚”之一,是“中國‘傳統(tǒng)內(nèi)變遷’而形成的工商城市”[7],經(jīng)濟算是比較發(fā)達的地區(qū),但普通民眾生活仍然充滿艱辛。
作為當時南中國的冶鐵中心,佛山從事冶鐵的小型“爐戶”很普遍。這種經(jīng)營方式雖能維持溫飽,但長期在高溫的冶煉爐前工作,“十指上汗血猶鮮”[8],受傷是常有之事。另一行業(yè)“打銀行”,“以紋銀或雜銀制成器物,工人常以鐵管向燈火用力吹于所制之物,既傷氣,復(fù)同時受炭氣及各種不潔之氣侵入,易生肺病�！�(卷六實業(yè)志)[6]面對生活的艱辛,人們自然對假想中的神明有著虔誠的信仰,深信他們能夠保佑自己達成心愿,開拓家園。當經(jīng)營效益較好,心愿成真后,他們會歸功于神明,并自然而然地向神明表示謝意�！白钤绲恼�(guī)化的歌舞,也必然是與超自然的力量進行聯(lián)系的一種手段�！盵9]“以歌舞演故事”的戲曲,在被民眾賦予娛神的涵義后,成為人類與超自然力量進行溝通的重要方式。所以,佛山的會館、廟宇多建有固定的戲臺。據(jù)佛山博物館調(diào)查,“清代全鎮(zhèn)共建36座磚木戲臺……其中地點確切的有瓊花、山陜、福建、江西、潮梅、顏料行、釘行、紙行等會館;祖廟、華光、盤古、三界、舍人、上沙觀音廟等廟宇�！盵10]最富盛名的萬福臺就是祖廟的戲臺,保留至今。其建筑與正殿內(nèi)的北帝遙相呼應(yīng)———這種設(shè)計的目的顯然是為了保證演戲首先是給北帝觀看,人們確信一旦神靈得到愉悅后,可以繼續(xù)向神靈祈求下一次的庇佑。
2)民眾于酬神戲中獲得休閑娛樂,戲班于其中找尋商機。清代佛山的戲曲表演深受民眾歡迎,戲曲種類和表演形式豐富多樣,作為一種綜合性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方式,酬神演戲的功能除了“酬神”和“慰人”之外,其社會娛樂功能更能夠“娛人”。“夫會館演劇,在在皆然。演劇而千百人聚觀,亦時時皆然”(卷十二陳炎宗旅食祠碑記)[1]逢演戲活動,“笙歌喧闐,車馬雜遝,看者駢肩累跡。里巷壅塞,無有競爭者”,(卷十二金石上)[1]“在在皆然”“時時皆然”,可以看出佛山的戲劇演出地點多、時間頻率高,千百人圍觀的場景更是熱鬧非凡。觀看戲曲演出成為時人休閑娛樂的不二選擇,以至于“無有競爭者”,可見戲曲演出活動對人們的吸引力有多大。傳統(tǒng)中國是等級森嚴的社會,“禮”貫穿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壓抑著人的自然本能。但問題在于,人的自然本能不會被徹底壓抑,它需要得到宣泄。酬神演戲之際正是一種宣泄壓抑的契機。清《粵東見聞錄》載:“粵俗最喜迎神賽會。凡神誕,舉國若狂。”[11]這里的“舉國若狂”正是說明酬神戲是一種集體的狂歡,非理性的因素占據(jù)多數(shù),是對平日的理性秩序形成反動,當然這種反動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nèi)。“從更廣泛的集體心理來說,人們都愿意制造一種規(guī)模盛大的、自己也參與其中的群眾性氛圍,使自己亢奮起來,一反平日那種循規(guī)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節(jié)奏,而同時又不被人們認為是出格離譜。”[12]這種戲曲演出活動主要集中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十月晚,秋獲畢,自是月至臘盡,鄉(xiāng)人各演劇酬北帝,萬福臺中鮮不歌舞之日矣!”[3],“凡各省府州縣以及鄉(xiāng)鎮(zhèn)村社,遇歲晚、務(wù)間力作休息之際,醵金賽神,群聚飲福或演戲酬報,以為一年勤勞值,此間暇恣意行樂耳�！盵2]人們辛苦勞作了一年,需要放松身心,在輕歌曼舞和品評他人的故事中忘卻一年的艱辛和單調(diào)。
戲班在這種全民狂歡性的娛樂活動中看到了商機。道光十年的《佛山街略》曾記載:“瓊花會館俱泊戲船,每逢天貺,各班集眾酬愿,或三四班會同演唱,或七八班合演不等,極甚囂鬧。”[13]戲班集眾酬愿,多班合演,有戲班自身對酬神演戲的虔誠在其中。同時,觀眾群體大,對戲班自身的演藝水平是一次非常好的展示,客觀上起到了較好的宣傳作用。特別是藝術(shù)水平高的戲班,這種展示可以有效地推廣本班技藝、宣傳班中名伶,以便今后多接邀約:“各班之高下,一年一定,即以諸伶工值多寡,分其甲乙。班之著名者,東阡西陌,應(yīng)接不暇”[14],多班共演,對演員來說壓力客觀存在,唯有全力以赴,才能獲取來年高薪。當然,對于觀眾來說,這種帶有競爭性的演出,藝術(shù)水平更高,更值得欣賞。
3)酬神演戲具有維持社會秩序的作用。神明崇拜表達的正是一種鄉(xiāng)村秩序。通過建立地方社會中各種信仰和儀式,人們編織出地方社會的文化和權(quán)力網(wǎng)絡(luò)。
酬神演戲具有一定的儀式性。明清時期佛山地區(qū)各種神誕、醮會等神功戲儀式流程從幾種至十幾種不等,多者達十八種[15]。最基本的儀式主要有:點紅燭、焚香禱告、默立肅拜,表現(xiàn)出迎接神靈駕臨戲臺觀戲的虔誠和肅穆。而比較繁雜的儀式如北帝誕包括18個環(huán)節(jié):請神、拜祖先、拜地方菩薩、拜戲神、破臺、丑生開筆、上香、例戲、拜祖先、賀誕、還爆、燃/搶花爆、選來年值事、放生、競投勝物、頒胙、封臺、送神。序列性的儀式結(jié)束后,酬神演出才正式開始[16]。這些儀式要由當?shù)氐陌藞D里甲、世家大族來舉行,他們熱衷于此,除了表示對神靈的敬重之外,更重要的是“祭祀活動是娛神的活動……尤其是人在祭祀儀式中被分成不同的等級,紳衿、耆老享有優(yōu)越地位,他們與神同行,與神同娛,是活動的主角�！盵17]紳衿耆老們借助儀式的一舉一動向普通民眾宣告固定的社會秩序,諭示他們現(xiàn)實中的等級劃分和隔離是不容隨意顛覆的�！盀楸３稚系热说奶耢o和人們的良好秩序,沒有比禮儀的規(guī)則更好的東西�！盵18]在集體的狂歡中,有些東西“有時允許被用來對文化的既定秩序進行挑戰(zhàn),但通常其結(jié)果則是維護這一既定秩序�！盵19]此外,酬神演戲因酬神的需要,其戲目主要是宣揚忠孝節(jié)義的倫理戲、歌頌精忠報國的忠良戲、表現(xiàn)解民倒懸的清官戲、以及宣揚因果報應(yīng)的宗教戲。這些戲目在潛移默化中將傳統(tǒng)禮儀灌輸給民眾,讓民眾深信“天鑒在茲,天威咫尺”,以有利于世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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