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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娘散文
家鄉(xiāng)習(xí)慣稱姑媽為“阿娘”,大阿娘即是我的大姑媽,是父親的堂姐。爺爺三兄弟,大阿娘是大伯公的女兒,我還有個從未謀面過的二阿娘,是我二伯公的女兒,父親的親姐姐,我的親姑媽應(yīng)是三阿娘。
據(jù)爺爺講,大伯公大伯婆曾經(jīng)生過三個兒子,都因各種原因夭折了,因此,大阿娘是大伯公唯一的孩子。大阿娘生于抗戰(zhàn)前夕,如果在世今年剛好八十歲。大阿娘夫家在雙廟村,離我家只有三四里地,那里有兩棵千年老樟樹,相依相偎,風(fēng)雨同舟,看盡世間百態(tài),閱過千年風(fēng)云。
小時候,逢年過節(jié),大伯公常帶我去大阿娘家走親戚。大阿娘家的老屋,在那條流向金清港入海而去的山水涇的北岸,依河而建,是典型江南畚斗樓,與兩棵大樟樹隔河相望。因此去大阿娘家,必先經(jīng)過大樟樹邊的路廊,再過一座小石橋(后來該橋邊上加造了一座水泥橋),右拐約一百米即到。大阿娘對我總是很客氣,每次去,她都要拿出許多零食招待我,而吃飯總要擺上八碗。家鄉(xiāng)習(xí)俗,農(nóng)歷七月半、冬至?xí)r節(jié),都要祭奠天地祖宗,祭祀時要擺上葷素八碗,祭祀完再一家人享用。只可惜,在大阿娘家沒有玩伴,因為大阿娘沒有自己的孩子。
在家鄉(xiāng)農(nóng)村,嫁出去的女兒,只跟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才有走動來往,而跟堂兄弟、表兄弟姐妹一般不再來往的。我家卻很特例,不僅大伯公常帶我去大阿娘家,大阿娘與我家及我父親的兄弟姐妹,也是常有走動的,蓋因大伯公沒有兒子。在農(nóng)村,沒有兒子也被視作無后。大伯公因為喜歡我的緣故,很想爺爺將我父親過繼給他作兒子,而父親是爺爺?shù)拈L子,爺爺是有些不情愿的,如果我的兩個叔叔之一過繼給大伯公,爺爺也就一百個愿意了。
正是這個緣故,大伯公心底里是將我當(dāng)作孫子看待的,每逢鄉(xiāng)里集市日,總要給我?guī)┨枪闶常綍r也很樂意我去他家蹭飯吃,而我的兩個弟弟,就沒有這樣的福利了。因此,大阿娘在我眼里也是親阿娘,大伯公在世時,大阿娘家的每次節(jié)日慶典,從沒落下過我,甚至有一次,還帶我去了溫嶺的蔣洋喝喜酒。
蔣洋是大伯婆的娘家,那次是大伯婆的侄兒結(jié)婚辦喜酒。溫嶺是我們南邊的一個縣,明朝成化以前也屬黃巖縣,后析出自成太平縣,因此,家鄉(xiāng)人習(xí)慣稱溫嶺人為“太平人”,太平人也講黃巖話,只是語調(diào)略有不同。蔣洋離我老家有十幾里地,近二十里,據(jù)說現(xiàn)在的溫嶺動車站,就在蔣洋這個地方,至于蔣洋屬于澤國鎮(zhèn)還是大溪鎮(zhèn),我就不大清楚了。
那天,大伯公大伯婆帶著一應(yīng)禮物,還有頭年自家釀的兩壇老酒,每壇五十斤,這是最貴重的禮物了,因此,父親用手拉車,將我們送到黃巖與溫嶺交界的山坑嶺下的湖頭村地界,父親就回去了。然后,大伯公在前面拉車,我跟在后面推,沿著澤大公路走了一段,后向南折入一鄉(xiāng)村機耕路,又走了很久才到的,幾乎走了整整一個下午。大概由于有喜酒吃的盼頭,盡管走了那么多的路,竟不覺得累,到了蔣洋的舅公家,我自然受到了長輩們的一致夸贊。而大阿娘、姑丈,自己一路已先期到達。這次去喝喜酒,連喝了三天,在那邊住了兩個晚上。住宿是在另一個村莊,是大伯婆的妹妹家,我稱之為姨婆。由于賓客很多,我們打的地鋪,盡管如此,大家都歡天喜地,其樂融融。
這是我第一次去蔣洋,兩年后,大伯公去世,讓我去蔣洋舅公家報喪,我騎著自行車,憑著兩年前的記憶,竟沒有走錯路,完成了大人交給我的任務(wù)。這是我最后一次去蔣洋,三十幾年過去了,不知那里的親戚都咋樣了?
由于大伯公與爺爺哥倆的感情太好,爺爺竟同意父親過繼,于是,請來大阿娘夫婦以及老舅公和族中老人作證,立了文書,我們家也做了搬家,搬到大伯公所屬房子居住。但后來不知什么原因,我二叔主動要求過繼,而這事竟得到大阿娘竭力支持,大伯公拗不過大阿娘的堅持,也只好同意,于是,又重新訂立文書,重新調(diào)整我們的住房。這樣過了幾個月,大阿娘與二叔家可能產(chǎn)生了一些矛盾,彼此之間失去了信任,這是中國式姑嫂不和的典型例子,其實也很正常。此后,大阿娘要求我父親與二叔,共同贍養(yǎng)大伯公大伯婆倆老,當(dāng)然,過繼一事就此作廢,爺爺也絕不會同意兩個兒子同時過繼的。這樣前后鬧騰了將近兩年,直到大伯公去世,都沒有最后定局。期間,大阿娘是我們家的?,老舅公常來我家調(diào)解此事,我也常見大伯公獨自默默地嘆息,而我的父母因不善言語,只能在無人時默默流淚。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老舅公跑斷腿也未能如愿。
大伯公去世后不久,大阿娘一紙訴狀,將我父親和二叔告上了法庭,要求解除先前大伯公與我父親兩兄弟的贍養(yǎng)繼承關(guān)系,大伯公的房屋財產(chǎn),由大阿娘自己繼承,大伯婆今后養(yǎng)老由她自己承擔(dān)。當(dāng)然,法院的判決不言自明,大阿娘作為大伯公的第一順序法定繼承人,其享有優(yōu)先權(quán),而大伯公與我父親所訂立的贍養(yǎng)協(xié)議,沒有經(jīng)過公證機關(guān)公證,沒有法定效力。法院一紙判書,判決贍養(yǎng)協(xié)議無效,也判沒了原被告之間的親情。這樣的結(jié)果,對我父母來說,也并不難以接受,難以接受的是親戚之間的糾紛,以訴訟的方式加以解決。這一事件,徹底激怒了我爺爺,從此,我們一家斷絕了與大阿娘的親戚關(guān)系。半年以后,大阿娘拆掉了大伯公的兩間半老屋,將拆下的建筑材料,和大伯婆一起,帶回了雙廟村。這一拆,拆掉了大阿娘回娘家的路,這一拆,拆掉了大阿娘那東江河畔的根。
事后就事論事,大阿娘是欠考慮的,這事不僅違背了大伯公生前遺愿,同時也深深地傷害了我爺爺?shù)母星。爺爺對此事是絕不原諒的,因為,爺爺此前受到過一次親情的傷害。爺爺?shù)谝淮问軅,來自我那個至今未曾謀面的二阿娘,她是我二伯公的女兒,二伯公被日本飛機炸彈炸死時,她只有兩歲。此后二伯婆改嫁,每年都是爺爺種好糧食,送去給二阿娘,使其免受饑餓,得以長大成人。據(jù)我父親講,二阿娘出嫁時,父親一家都去吃了喜酒的,此后也有來往,但二阿娘第一次婚姻沒有維持多久,第二次嫁給路橋城里一個工人,從此就斷絕了與我爺爺一家來往,爺爺在世時,每每與我談及此事,總是一聲感嘆。
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回到黃巖工作,想起大伯公曾經(jīng)對我的寵愛,經(jīng)請示父母,我去看望過幾次大阿娘和大伯婆。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已經(jīng)找不到大阿娘的老屋了,老屋已經(jīng)拆了,我環(huán)顧四周,在離老屋不遠的地方,有兩間新建不久的二層磚木結(jié)構(gòu)的新屋,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門口,那是我的大伯婆。我快步跑上前去,大聲喊著:“阿婆,我是喜華”,然而,老人家看著我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大阿娘從立即屋里走出來,看到是我,十分的驚喜,拉著我進了屋,一邊讓座,一邊問這這那的,我一時竟來不及回答。大阿娘告訴我,大伯婆已經(jīng)老年癡呆,過去的事都忘了,過去認識的人,也都不記得了。我心中默想,大伯婆啊,你忘記了一切,等于忘記了煩惱,忘記得好。
時光又很快過去十多年,大阿娘夫妻倆已年過七旬,他們所在的雙廟村全村被改造,成了“香樟湖畔人家”。老兩口住上了一百二十幾平米,裝修一新的大洋樓,土地征用后,還積蓄了一些余錢,又有養(yǎng)老保險,日子過得很舒心,我的大伯婆也已作古多年。雖然姑丈一方外甥、侄子眾多,不缺親情,但對大阿娘來說,仍有遺憾,缺的來自娘家的親情。終于有一天,大阿娘夫婦倆,來到我家,因我爺爺剛剛偶感風(fēng)寒,他們借此機會探望我爺爺。
俗話說:相見一笑泯恩仇。何況親人之間并無深仇,爺爺仍以他博大的胸懷,接受了這一中斷二十幾年的親情回歸。不久以后,爺爺九十歲生日,我們舉辦了一場家庭壽宴,邀請大阿娘夫婦也來參加,過去的所有恩恩怨怨,在這場歡樂的親情盛會上,從此成為浮云。而血濃于水的親情,永遠根植于我們心中,必將在后輩子孫中綿延流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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