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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羊湯散文
散文是一種抒發(fā)作者真情實感、寫作方式靈活的記敘類文學(xué)體裁。下面是小編給大家?guī)淼某匝驕⑽,希望大家喜歡!
十五歲前,我沒吃過羊肉,自然也沒吃過羊湯。我一直以為羊肉不是什么好東西,一股騷味,母親的話是“臭天臭地”,因而對羊肉食客也甚感怪異。有時父親不知從哪里吃了羊肉回來,母親總言:“恁饞啊!”父親嘿嘿笑,將嘴巴湊過來呵氣,我竭力后仰,一個勁地扇動著手,作勢趕跑臭氣,父親更是得意。
那時,鎮(zhèn)上沒有“羊門堂”,就算好這口的父親,一年也難得過幾回癮。鄉(xiāng)下倒是家家養(yǎng)羊的,多為綿羊。綿羊好,既逐漸解決了一家?guī)卓谟拿,又為有限的自留地提供了基肥。一頭羊,養(yǎng)上十年八年不算長,鄉(xiāng)民往往忽略了它的肉用價值。孩子多的家庭或許會養(yǎng)幾只山羊,那是一筆產(chǎn)業(yè),銷售對象是上海人。現(xiàn)在回憶,所謂上海人也未必正宗,只是上海附近的船民。
我村緊靠窯廠,長長的輪隊和高大的駁船源源不斷穿梭于望虞河,將磚瓦運送到蘇北和上海。每到臘月,待貨的船民就上岸到村里轉(zhuǎn)悠,“有狗賣伐?阿有羊賣伐?”鄉(xiāng)民不舍得賣狗,要就是山羊。山羊買不到,綿羊也要。船民纏著本家,直到將羊牽走。一只羊不過二三十元,對于農(nóng)民來說,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吧虾H损捝愤瑖`啥歡喜哉!”鄉(xiāng)民口中,有不解,甚至有些蔑視。
自家宰羊,那非常奢侈。村上有位在廠里當采購員,據(jù)說,他家來了上?腿,宰殺了自家的一頭山羊,還邀請了村干部。那天,滿村飄拂著羊肉的膻味,采購員的老父親也因此罵娘,當然他只是私下里,場面上他還是給兒子留些情面。膻味就是臭味,有人卻說香,它勾得村上好多肚子里缺少油水的漢子引頸張望。無奈他們不夠格,又不能像孩子那樣去倚門求一點施舍,只得搬起大碗咕嚕咕嚕猛喝稀飯,再不就咔嚓咔嚓嚼幾根蘿卜干。
姑媽家的一頭綿羊脹死了。它大概餓極了,掙斷羊繩,偷吃了麥種。姑媽把我父親叫去,“難道扔了?吃!”父親二話不說,架火燒水,然后給羊放血去毛,開膛破肚。日落時分,父親回家叫我去吃,我正猶豫,父親說“吃吃看,不會死的,羊肉好吃著呢!”拉著我就走。姑媽沒有我媽那么反感羊肉,但也不允許上灶煮,她覺得灶臺上的腥味會持續(xù)很久,吃飯都沒胃口。父親用磚在場角盤了個地灶,一大鍋羊肉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鄉(xiāng)鄰不請自到,當然都是男人,他們吆五喝六,圍著桌子開始大吃,擠不上桌面的,干脆端著個碗,坐在門檻上,或者蹲在屋檐下。父親給我盛了半碗羊肉,說:“吃!”我捏著鼻子,慢慢將一小塊羊肉送入口中,感覺味道還不錯,便大膽地吃起來。不知是味覺戰(zhàn)勝了嗅覺,還是審“臭”的疲勞,最后連半碗湯也喝下了肚子。父親問我好吃嗎?我說蠻鮮的。父親初通文墨,他說你不想這鮮字怎么寫的?
那年冬天,窯廠上開了一家羊門堂,食客以船民為主。店主是我們村上的,父親借去窯廠浴池洗澡,經(jīng)常偷偷地去。吃羊湯,當然不是只喝湯,得吃肉,吃面,甚至還要喝酒。幾個小時的文火,羊肉的味道盡然濃縮在湯里了,因而這吃喝的過程也濃縮成“吃羊湯”,否則怎么不說“喝羊湯”呢?有時我也偷偷地跟著父親去,越吃越有滋味。熱騰騰的湯,湯面泛著密集的油花,再加一把“重青”,色香味俱全了。我撮著嘴,輕輕吹開油花,喝一口,香味沁入五臟六腑,世界上竟有這樣的美味,我把母親灌輸?shù)睦碚搹氐椎念嵏擦恕D赣H不太在乎羊騷味,卻心疼那幾個錢。一碗羊湯兩角,爺倆一個黃昏,就把一個工分給打發(fā)了,她一天零活才掙一個工分。
羊湯味美,但對于農(nóng)民,只能偶爾打打牙祭。
九十年代初,羊門堂開到鎮(zhèn)上,在菜市場的角落獨占兩間門面。店主是藏書人,其時藏書羊肉還沒打出品牌,而藏書人早早以此為營生,開始了走南闖北。糯糯的吳儂軟語,點頭哈腰的招呼,讓食客從胃里到心里都舒坦。狐朋狗友沒有不好吃的,輪流作東,我也成了這里的?汀1绕鸶篙叺目拇~,我們?yōu)t灑得多。白切羊肉、羊肝、羊腰子,羊排、羊腳煮一盆高湯。吃羊湯講究個時段,早晨尚可,中午最差,清湯寡味,只有晚上,能喝到釅釅的原湯,羊肉剛起鍋,羊眼睛、羊尾巴都很搶手,湊巧,還能搞幾個“名件”,老話說吃啥補啥,“名件”一上來,哥幾個先是故作謙讓,最后你搶我奪,還彼此嚼著葷話。羊“名件”當然無法與虎鞭比擬,甚至還不如黃狗的有名,店家炒作了,只道是熟客才有此待遇,我對店家說,既然那么靈驗,何不自己享用,一股子尿臊,天知道!
女兒是天生的食客,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跟著我胡吃海喝。一次,吃著吃著,她問我羊鞭是什么?我說是羊尾巴。她又夾起一片東西,問這是什么?朋友口快,卵泡皮!一臉的壞笑。女兒不知就里,爸爸,我還要吃卵泡皮。他們樂得前仰后翻。一個女孩子,我不想讓她碰這些東西,呵斥女兒;氐郊依,她媽一開門就驚呼,!一個臭囡囡回來了,告訴媽媽,吃的什么?女兒搖頭晃腦,卵泡皮!妻子一愣,你看你這幫同黨,盡干好事!
羊肉雖好,翻來覆去總是那個味道,吃膩了,就讓店家到菜場買些其它菜,生羊肉炒蒜葉,羊湯鯽魚,也許還可以煮幾只螃蟹。一般羊肉店都有零拷黃酒,一臉盆端上來,不夠,五十斤的酒壇子擺在腳邊。哥幾個總是從黃昏吃到打烊,吃得打嗝,嗝中分不清酒味還是羊味,吃得暈乎,丟了手表,忘了自行車。
羊門堂一直是男人的領(lǐng)地,偶爾有個女食客,恍若另類。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張桌子上端坐著清一色四位女將,年齡都在五十出頭,甚覺好奇,更驚嘆的是每人還擺了一海碗黃酒。我過去搭訕,她們說,姐幾個號稱四朵金花,年輕的時候,喝酒賺錢就不讓須眉,不時小聚,從未間斷,今天破天荒選擇這個地方,頗多了幾分豪氣。我向她們豎起大拇指。
我一直以為,在隆冬的一個黃昏,戶外冰天雪地,北風(fēng)凜冽,幾個朋友相聚農(nóng)舍,圍著一鍋羊肉,柴灶里燉著米酒,那才是吃羊肉的最高境界。羊肉性熱,俗言吃羊肉為“里翻棉”,一吃,背部熱烘烘,鼻子滲出細汗。有天早晨鼻子流血,人中起泡,連續(xù)幾天吃羊湯,還有整碗的羊血湯,內(nèi)熱了。羊門堂開得越來越早,八月底就開張,為的是早早占領(lǐng)市場。鎮(zhèn)上的羊門堂早已從一家變成十家,羊肉的價格也由幾塊錢飆升到今年的七十元。本地人不再養(yǎng)羊,羊肉的品質(zhì)在下降。以前冬季,總有收羊的漢子,自行車上馱著幾只或倒掛或橫臥的羊,一路“咩咩”穿村走巷,這道風(fēng)景已化作記憶的碎片。這個階段,他們的原材料都來自肉禽市場,甚至冰庫。羊肉的腥味不再刺鼻,只釋放出淡淡的溫柔,失卻了膻味,羊門堂遜色多了。店主說,等到十一月,他們會到安徽去收購活羊。
我已經(jīng)不記得母親不吃羊肉。一次回去,我?guī)Я撕眯,還特地用鋁鍋裝了羊湯。席間,女兒一個勁地喝湯,她問奶奶,怎么不吃?我母親撇撇嘴,臭!女兒說,媽媽也喜歡吃羊湯,這都是爸爸的影響。不吃羊肉,人生一大遺憾!后半句那么耳熟,估計是我的語錄吧。
北風(fēng)起時,瞅準街頭拐角那家“藏書羊肉”,我將呼朋引伴——
走,吃羊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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