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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東三菜散文
一、甜絲絲的酸菜
蔬菜市場真是繁榮。原來東北人吃不到的、很少吃到的南方菜,如今幾乎跟著南方菜時一起上市,又多又好又及時。住北方吃南菜,我以為北方人比南方人多一份口福。而說起北方菜,那更是從時間、品種大大突破了原來的模式不說,許多原來一家一戶的家庭制作也盡上了公共柜臺,地道而且便宜。于是,北方人吃北方菜尤其挑著、撿著、打著撲楞,多吃好些好味道。這其中之一,是那甜絲絲的酸菜。
北方的家庭主婦,即便是懶笨如我者,也會腌酸菜,也要腌酸菜。因為那些年這屬于家庭制作的菜市場上不售。如果自己家不腌些酸菜,漫長的冬天就只好整天和白菜、蘿卜、土豆子三大樣一起滾了,膩不膩呀?膩死了。
東北做酸菜的菜種,主要是白菜,我也見過老媽拿兩個蘿卜切半塞進酸白菜缸,腌酸后,炒酸蘿卜條,也挺好吃。據(jù)說有人家還腌酸土豆,我沒吃過。
我的腌酸菜手藝,是在給老媽打下手中學會的。深秋,經(jīng)過幾天涼曬的白菜(做酸菜的白菜不要心太滿棵太大的),把最外邊的老幫扒去(留下的都能吃,不然浪費了缸容量),燒一大鍋開水,一棵棵在開水中燙蔫,撈出控水、涼涼,然后一層層碼進干凈的大缸(這個大缸常常只做酸菜缸一年用一回,平時也不做水缸用)。我家人口多,用一號大缸,能裝下二百多斤菜。碼一層菜,撒一把大粒鹽,這鹽是用來防腐提味的。為了碼得更實成些,碼幾層就鋪上麻袋,上去一個大人踩踩。一直碼到高出缸口二三層,壓上專用石頭(這石頭要平整,重量合適,不是隨便就可以找到的,因此有人家精心保管著這塊石頭,一用多年)。過一兩天,灌進干凈涼水,有人家講究用涼開水。水位到離缸口半尺(菜壓下去,水就上來了,菜始終沒在水中)。這菜缸一般放在做廚房的外間屋,要涼爽些。太熱一是易爛,二是發(fā)得太快太酸也不好吃。半個月一個月,發(fā)好了,特征是菜腌得半透明、淺黃色,就可以吃了。好吃的酸菜甜絲絲的脆生生的,酸度正合適。
酸菜腌得好壞、口味如何,一家一個樣,一人一個樣,全憑個人經(jīng)驗。后來有了“酸菜鮮”一種可促酸防腐的生化制劑,給孬手增加了才藝。有句老話很流行,說家務(wù)懶散的人腌酸菜常常好吃。我信。因為我腌酸菜從來不爛而且味道可口,而我那又勤快又利索的婆婆來給我腌酸菜,回頂回的爛。
酸菜唐而皇之的上市出售,應(yīng)是和改革開放同步。先是小販小制作,在早晚市上賣。這種酸菜,讓人吃得不放心。因為酸菜的菜和水干凈與否全憑菜主良心。跟前幾年爆出的用污水做臭豆腐,不知情的人吃著說好吃一樣,在酸菜本身口味上體現(xiàn)不出來。所以,在市上挑來挑去心中猶豫,還是自己腌放心。后來,有了品牌酸菜,最早最出名的當數(shù)因雪村那句“翠花,上酸菜”而得名的翠花牌。很快,牌子多起來,白菜、大頭菜,整棵菜、菜絲,品種也多了。小包裝,一袋吃一頓,很方便。就是有些牌子菜質(zhì)量不穩(wěn)定,有時好吃,有時就不好吃,全憑碰。但我不再自己腌酸菜了,想吃去買一袋,十有八九是滿意的。
我還真忽略了農(nóng)墾自家酸菜的上市時間。當將一袋有機酸菜剪袋下鍋回頭看袋上出產(chǎn)地時竟驚呼:艾呀,是農(nóng)墾的呀!打那以后,我就專買這種酸菜了,雖然包裝偏大,一袋得分兩次吃,價格也略高,但一定買它,因為放心。
老貓炕上睡,一輩傳一輩。東北人吃酸菜不用學自然會,幾百年的經(jīng)驗了,時代不同,基本法則不變,是酸菜的特點如此。我讀過一位開發(fā)北大荒的轉(zhuǎn)業(yè)官兵回南方后回憶在北大荒吃酸菜的往事,有戀戀之意。這挺不容易的。許多南方人吃不慣東北的酸菜,吃到想了,他一定是在北大荒呆了很長時間。他說,酸菜不能蒸、不能炸,可燉可炒,尤其做酸菜餡餃子最好吃。還附了圖。常吃吃出經(jīng)驗了。酸菜作為火鍋菜,是一直的流行吃法,配在牛羊肉中,去膩添鮮。張抗抗寫過一篇散文,說哈爾濱的朋友請她吃火鍋,切酸菜時很講究,把一片酸菜幫片成兩片,薄薄地,切出的菜絲細細地。其實,做燉菜時,在吃上上心的人家也要把酸菜幫片薄的。酸菜無論燉炒,都橫切絲,不像白菜,炒時片片,燉時要橫斷豎切寬絲。
酸菜的窮吃富吃,區(qū)別在肉上。酸菜喜油,就是說,做酸菜要大油大肉才好吃,現(xiàn)在,飯店有幾種酸菜名菜,如炒酸菜粉、大骨頭燉酸菜,川白肉,都要肉多油多。一種傳統(tǒng)吃法是做殺豬菜,酸菜是下到煮肉湯中的。我小時候,家中頗清貧,母親常做的是酸菜燉土豆,先把酸菜下鍋,開鍋下土豆細條,這樣煮,土豆外面總有一層硬殼,外硬里面,很有個性。為給菜增味,奶奶就著炭火燒兩只干紅辣椒,用剪子剪碎撒到湯中,酸辣可口,如此少油無肉的菜成了我們下飯的冤家。晚上喝粥,酸菜心就是蘸醬菜之一。
酸菜吃法最大的不同是過去只在冬天吃,現(xiàn)在四季都吃。每天都可吃,是柜臺上每天都有賣。而春夏秋吃酸菜,一桌上還有多種綠菜,真可增色增味增營養(yǎng)。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冬天吃酸菜,天氣涼爽,質(zhì)量會更好,而且又是承襲傳統(tǒng),那才是正宗的東北飲食文化呢。
二、滑溜溜地凍菜
生長在北方,不僅獨得冰雪的美賞,還有獨享凍菜的美味。設(shè)在冰天雪地中的菜市上,用厚厚的防寒被捂著的是鮮菜,在臺上平堆著或帶包裝的是凍菜。在室內(nèi)市場,凍菜們基本是小包裝放在冰柜中,與凍肉、凍海鮮為伍。
如今的凍菜品種讓北方人看著都眼花瞭亂,這是在春節(jié)年貨中突然感到的。速凍的豆角、茄子、西紅柿、南瓜、蒜臺、土豆,一包一袋,正好一盤兒,精裝半成品。就凍剪袋,或炒、或燉、或蒸,方便,尤其其味如鮮。
凍菜曾是北方人無奈的選擇,也是北方人冬季特有的蔬菜。北方冬季太冷,自然氣溫白天也在零下十幾度、二十幾度,什么東西只要帶水氣,都被凍得硬幫幫地。屋里,當年的平房以燒爐子、火炕取暖,墻角窗臺熱力不夠的地方,一冬天都冰霜老厚,連水缸都被凍得只有中間一個小“泉眼”。鮮菜都是秋天備下的,白菜、蘿卜、土豆幾種可放置時間久一些的菜,全儲在菜窖中。菜窖處理得不好,或沒有菜窖,土豆、蘿卜就放在屋里,白菜腌成酸菜,再有余的就凍起來吃凍菜了。
那時候,普通人家對于冰箱、冰柜都沒聽說過,一家一戶的凍菜都是自然凍結(jié)的。我小時候,我家每年都做些凍菜,原料是做酸菜和留鮮菜后淘汰下來的菜。凍菜以白菜為主,蘿卜、土豆自然凍后很難吃。凍菜也不是一開始就放在外頭任憑冷氣凍結(jié)它,因為冬天最初的日子氣溫波動很大,夜間零下上凍,白天零上化凍,這樣凍了化,化了凍,菜就不能吃了。得等到白天的氣溫也穩(wěn)定在零下幾度之時,才把一直堆在墻角或屋外蓋著防寒物的鮮菜整理好,放在妥善的地方。一般是上凍的倉房里或院子背陰的角落里凍起來。吃的時候,拿一棵進來,趁凍切成大段,下開水鍋焯熟,然后改刀做菜。
我家吃凍白菜,常是兩種方式。一是燒湯,用撈小米飯的米湯做湯(先將小米煮粥,水要寬,半熟時把米撈出放盆中,再隔水蒸熟。這樣做的小米飯香軟好吃),這菜湯稠而不黏,米香、菜香、有時還有一些咸香(燉菜放點咸爛得快)混合成的香味很可口。二是做蘸醬菜,配著雞蛋醬、蔥、蒜。這樣的粗食,也把我們的小肚子填得溜圓。在我記憶中,凍白菜的最好吃法是做殺豬菜。那些年,家雖住縣城,媽媽和奶奶總是創(chuàng)造條件每年養(yǎng)一頭豬,為的是清貧的日子在過年的時候能多吃幾頓肉。殺年豬都是請鄰居和朋友幫忙,并以一鍋烀肉和血腸當做招待。烀肉后那鍋肉湯油油地、稠稠地,下進凍白菜、凍豆腐做成燴菜,然后,一盆盆裝好,拿到屋外凍上,再一砣砣裝進大容器中凍儲起來。過年吃的時候,拿回一砣回鍋,那回鍋菜,根本不用味精什么的增味,香極了。
現(xiàn)在的凍菜,已不是傳統(tǒng)的凍菜了,從菜的質(zhì)量上、冷凍的方法上完全不同,尤其是速凍,其實是工業(yè)化的產(chǎn)物。這種明白,是由凍土豆塊引發(fā)的。初見速凍土豆塊,我吃了一驚,印象中,凍土豆很不好吃的。將疑中做出菜來,跟鮮土豆一個味,很好吃。于是,查了資料,上面說,速凍是一種獨特的冷凍過程,它快速地把食物溫度降到遠遠低于水的結(jié)冰點。由于降溫速度快,使水在零度時沒能結(jié)冰,成為過凍狀態(tài),這種結(jié)構(gòu)對細胞破壞比較小,從而保持食物被凍前的狀態(tài)。這也是為什么速凍蔬菜其味如鮮的原因了。
住樓好久了,住樓就意味著沒有園子,沒有菜窖,屋外沒有屬于個人的地方,也就不能自制凍菜了。北陽臺冬天上凍本是一弊,想起凍菜反成一利,買了幾棵白菜,吃蔫了,就放在北陽臺凍上了,還做了幾塊凍豆腐。那天饞了,選了五花三層的豬肉做了燴凍菜。
吃著眼前的凍菜,憶著過去做凍菜吃凍菜的往事,就像在回顧歷史,既有久遠人文的懷念,又有對社會發(fā)展的感慨,在口中、在心中,味兒濃濃,感受深深。
三、艮糾糾地干菜
表弟自稱是廚下高手,牛皮吹得震天價響,他說他做的菜會吃得我找不著家門。桌上之言,本是佐餐之樂,雖不信其能做出讓我找不著家門的好菜,但所做燉干菜真是好吃。
干菜對于北方人應(yīng)是很熟悉的。在沒有工業(yè)產(chǎn)品能讓季節(jié)性蔬菜常鮮、在沒有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技術(shù)讓四季生菜的年月,寒冷地域好不容易盼來菜季,放量吃,地頭園中仍有余堆。一方面有菜季短,無菜季長,一方面菜季下菜集中,難以“消化”。于是,就想辦法把多余的菜曬成干菜,以短補長,保證常年有菜。
不光有園子產(chǎn)菜的人家晾制干菜,在秋中市上菜蔬最旺、價格最低時,買菜吃的人家也會買些鮮菜自晾干菜的。我小時候,我家屬于以上兩種情形兼有的人家,自種一些、買一些,年年干菜豐富。
做干菜的菜種,是果菜中的非漿果菜,如西葫蘆、南瓜、茄子、豆角等。在媽媽奶奶認真做干菜以備冬用之時,我們小孩子也在其中樂得添亂,因為干菜的有些做法像游戲,很好玩。如西葫蘆,攔腰切斷,然后掏出瓤和籽,成兩個瓢。有的人家,直接就將那個瓢扣到杖子的木樁上曬,冬天切塊吃。我家不,奶奶用一個刀頭沿瓢邊一圈圈連續(xù)地螺旋著切下去,一個瓢最后變成一條長帶子,平著或掛起來晾。南瓜也這么做。晾干收起來時,就像把一根繩纏成把,裝入布袋。冬天改刀配土豆燉。比如茄子,有的人家蒸熟攤開晾干,我家是生著用刀切,那種刀工很要技巧,上下幾刀,然后提起茄子把一抖,茄子條像纓絡(luò)垂下來。兩只茄子把交叉成一組,掛起來晾。比如豆角,有好幾種晾曬法,可蒸曬、可生切絲、生剪條。比如土豆,蒸熟切片曬。還紅辣椒,穿成串,掛在屋檐下,甚至不收起來,就那么掛著,吃時,去揪幾個。還有什么菜可做干菜,時間久遠,記憶模糊了。
上心過日子的人家,晾干菜時節(jié)也是一個小小的秋忙,家庭主婦們忙過一日三餐,喂了豬、狗,就切菜曬菜了。這時,在柴垛上、杖子上、現(xiàn)拉起的繩子上、搭起的架子上,處處都晾著如帶、成絲、切片的紫黑、淡綠、深黃的菜,成為居家時令一景。
魯迅的小說《故鄉(xiāng)》一文,其中有年老的潤土來看“魯老爺”時帶了一包干菜做禮物。看來,魯鎮(zhèn)那地方也有曬干菜的傳統(tǒng)。
現(xiàn)在,冬季不缺鮮菜,干菜仍然很火,飯店中單有燉干菜一菜,那是將傳統(tǒng)與普通變成了時尚。據(jù)說最有名的是干茄子褲燉干土豆片,真想得出,茄子褲即花后結(jié)果包在果根上的結(jié)構(gòu),小小的,得多少茄子的褲能曬出夠燉一大碗的?這里也講究物以稀為貴了。
干菜的吃法,因為其干而韌的緣故,都需先泡軟或焯熟,然后再改刀或蒸、或炒、或燉、或拌,干菜一般與其原鮮菜味道有所不同,尤其與鮮時脆軟完全不同的艮糾糾的口感,更別有風味。
現(xiàn)在,在蔬菜店中,干菜是好銷之品,在干蘑菇、木耳的隊伍中就有小包裝的干豆角絲、干茄子片、南瓜片等。已是工廠的加工產(chǎn)品,或如木耳從一家一戶中收購來在商店出售。買一袋,回去焯后做菜,是如我等懶婆娘最稱道叫好的。
如今的干菜,與其它菜一樣,種類很多、質(zhì)量很好了。是這個時代北方人感受經(jīng)濟繁榮的一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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